“真正的对话，永远始于对‘我们仍共享同一片天空’的确信。”

□悦连城

深夜，疲惫的面庞被手机屏幕照亮，指尖划过一款社交媒体APP，评论区里正上演着荒诞的“辩论赛”：有人揪着小数点后的差异，质疑数据造假，另一头则用“水军”的帽子回击。常识与理性，在激昂的情绪交锋中越发苍白，最后，只留下指责与谩骂声久久回响。而这，只不过是网络舆论乱象中的一帧切片。

去年8月，山东某县城的微信群曾因一条“谁偷了邻居家的鸡”的指控，演变成446人围观的骂战。污言秽语如野草般疯长，最终三人因扰乱公共秩序被拘留。这场闹剧的荒诞性在于：人们甚至不愿核实鸡是否真的丢失，便迫不及待地将键盘化作投枪。而类似的情节，在公共议题中更显尖锐：某明星粉丝为“谁更配当门面担当”互揭黑料，从P图造假到“人肉开盒”，手段堪比谍战；某地预算公示的评论区里，“浪费公帑”与“发展必要”之间的攻讦，如两列对撞的火车，裹挟着围观者站队呐喊。

“抬杠”，历史源远流长，但从来没有如此“不讲武德”。据说，古时候的茶馆里，茶客们争论“曹操该不该杀华佗”时，总要先抿一口茶，以《三国志》为据，再辅以梆子戏的唱段。争论或许激烈，但典籍与常识，共同构筑起坚实的价值参照。反观今日，信息茧房将人群切割成孤岛，算法推送的回声壁，让异见成了需要剿灭的异端。

这种“为争而争”的困局，背后是价值共识的流失。一位网友坦言：“当我在社交媒体批评某企业加班文化后，立刻被人贴上‘躺平’的标签，没人知道，我曾因加班而缺席亲人葬礼。”当讨论失去对复杂社会的体察，观点便退化为非黑即白的符号；当争论沦为宣泄情绪的工具，真相便成了最廉价的牺牲品。

在“流量至上”的商业逻辑主导下，网络争论越来越像一场表演，甚至生意。比如，有的房产自媒体“马甲”众多：上午穿上一件，假惺惺共情业主骂开发商，下午换上另一件，站队开发商怒斥业主，两头收割、屡试不爽。更值得警惕的是，这些争论，早已预设结局：当官方通报调查结果时，评论区最活跃的并非当事人和家属，而是忙着用“果然如此”“早就猜到”刷屏的“懂王”们。他们需要的不是真相，而是自我验证之后的快感。

苏格拉底曾说：“为真理而辩论比为胜利而辩论更重要。”争论，本应是思想碰撞的燧石，而非杀死异见的屠刀。共识的消退，意味着语言苍白、观点撕裂、立场对立、思想单薄。

当看客们在键盘上敲击出各种脏话之前，不妨想想，引发争论的基础，是否真实存在。毕竟，无共识的争论，不过是朝着虚空挥舞拳头；真正的对话，永远始于对“我们仍共享同一片天空”的确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