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地上的人,也看台上的人。那几天,只要稍稍有点人气的地方,就可能搭个戏台,上演莆仙戏。这个独特的地方剧种被称为“戏曲活化石”,果然鼓乐一起,就有丝丝缕缕古韵飘山渡水而来。就莆田山里那块小地方,游春那几天就有好几个剧团巡回献演。一年年台上都是些帝王将相、才子佳人,看不腻烦呀?对那些戏痴来说,台上的人眉梢眼角都含情,举手投足皆是戏,谁演高文举形神毕肖,谁演秦香莲唱念俱佳,谁演的法海和尚让人狠得直咒骂,同样的一出戏,不一样的剧团表演就有不一样的看头,哪有看腻烦的时候?何况那几天的戏场,周围总有很多货郎担、小吃摊,一串串抹着甜汁的“橄榄拖”、“洋桃拖”,还有现炸现卖的热乎乎香喷喷的菜饼,诱惑着小孩子一遍遍地掏出父母给的压岁钱。红头绳、缝补针钱,那是老年妇女的所爱。很多人不约而同往戏场里钻,多日甚至多年不见的亲朋好友会意外相逢,于是拉手拍肩,走到附近的榕树下、溪滩上,重温当年故事,畅叙别后情景,戏台上荡出的鼓声、飘来的乐音,仿佛是为他们的拉呱配音。说到兴浓处,看已近午饭时分,有人说:“老哥,到我家喝两杯!”也不管戏还没有看完,两人挥一挥衣袖,喝酒去也。
那几天的村子里,几乎家家都有客人。最爱走亲戚的,是那些乡间老妇。编得很精致的篾篮,里面装着几对红团、数叠白粿,老妇们提着它,去嫁到不同村落的姐妹家、女儿家。红团、白粿家家都有做,何苦这样提来提去?那是表达个意思,总不能空着手呀,何况不同手式做出来的红团、白粿,软硬甜淡毕竟不一样,彼此分而吃之,品评一番,话头就有了,话闸就开了。年轻人觉得她们的话题无聊,那是还没有到她们那般年纪。一辈子安居乡间的老人,还谈什么建大功立大业的话题,岂不羞煞人也。游春嘛,图的是心情放松,“琐屑无聊”的话题不用费心费力,随便说随意笑,不觉间就把一些烦心事给抛洒去了。
轻松的日子一晃而过。在文人士子们还对着春山春水、春树春花摇头晃脑之时,故乡的农家人已经荷犁赶牛、肩锄挑筐,到山上田里劳作了,出门打工的人也陆续起程了。他们知道,三五天的放松不是放纵,而是要给接下来三百六十天的打拼积攒点精气神。眼下只有不失时机地“播春”,才有来年更放松的游春。(壶山野客)